[江周]深海无人
SIDE E
等眼睛酸得不得不从电脑前移开时，周泽楷看钟才发现一不留神就六点多了。团体赛反反复复看了一下午，明天开会要提到的内容也写了整页，他搁下笔，扭了扭僵硬的脖子，下楼去食堂吃饭。
轮回的食堂是自助式的，三荤三素两汤摆开在桌台上，周末人稀稀拉拉的，他一扫眼，一个队员都不在。随便盛了点饭菜在边上找了个座位一个人坐下，他不饿，只是为了换换空气而已。脑子里塞满了断断续续的文字，他艰难地抓住这些漂浮不定的语句，笨拙地把它们排列组合在一起。
比赛总结和赛前安排的前一天他都会比平日更紧张。
对于“说话”本能的紧张。
他必须这样提前把话组织好，明天才能顺利、完整地表达出来。
“队长。”苏解端着饭盒站在他对面，“我可以坐么？”
他点点头。苏解爱干净，是队员里唯一一个天天自己带饭盒的人。他不经意地看了看对方，少年今天没洗头，后脑顽固地翘着一撮头发，倒比平时显得活泼不少。不过……眼圈泛青，明显没太睡觉的脸色让他不由担心，一字一字道：“按时……睡觉。”
对方努了努嘴唇，犹豫了老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：“对不起队长，昨晚副队带着我复盘，睡得晚了。” 接着又拿清澈的双眼望向他，轻声道：“队长，晚上可以来找你指导么？”表情拘谨，仿佛唯恐碰碎了什么。
眼底不加掩饰的担忧堵得周泽楷说不出话。
连苏解都在担心他。
这个事实甚至让周泽楷惶恐得瞬间额上沁出了冷汗，他知道自己状态糟糕，除了勉强能够维持训练跟比赛的既定轨迹，其余时间……其余时间……
他竭力挤出一个笑容想安抚他，说个“好”，又感觉一切都摇摇欲坠，轻轻一推就会散成飞灰。
晚上苏解抱了厚厚的笔记本来房间找他，上面既有他自己大段大段的文字，也有一眼就看得出是孙翔风格的潦草图示。
对于个人赛的几个关键点他都做了充分的自我剖析，十三赛季至今他的表现本来就可圈可点，绝对算得上最抢眼的一个新人，这次团体赛虚空已经开始在战术上重视起了这位新任魔剑。
周泽楷格外认真地指出了对方个人赛的几处瑕疵，又就虚空战队的表现给苏解分析了不少关键，也幸亏和苏解说话向来比较轻松，他一敲暂停，对方便能立刻做出反应，稍一沉吟就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领悟用意，常常还能抛出更进一步的问题，他又生出小小的骄傲，不愧是自家新人。
他又主动上竞技场操纵魔剑士演示了一番，确保对方今晚的确大有获益。他看得出苏解和孙翔两人交流非常多，虽然不会认为自己有失职，但控制不了像被刺痛似的不安的心虚。
不打起精神不行啊。
“谢谢队长。”快十一点了，苏解礼貌地起身道别，走之前把笔记本翻到了后面递给他，脸上绷着一股子紧张，“关于团队赛的战术，我有些想法，可能不是很完善，队长有空看看吧。”
“嗯。”垂眼时瞥见对方捏紧的手，周泽楷又肯定道：“会好好看。”
苏解反而不好意思，低头赶紧离开了。竭尽全力做到了能力范围的最好迫切想被肯定，又担心实际还不够好而为自己羞愧，两种强烈的感情让他心头起伏不定。
周泽楷翻看着苏解构想的战术，不止骄傲，还不得不喟叹一把“江山代有才人出”。再等两年，眼前的少年绝对够格跟现在最受瞩目的邱非一较高下。
对队员们的特点都把握精准，也抓住了下一场对手微草近几次比赛暴露的弱点，而且相当敢想，就是冲着一贯谨慎的高英杰去的。对于已经讨论了一阵的“双一”加无浪两两打组的想法他也有了些新点子。
不可限量。
不出意外未来，苏解会是他退役后轮回队长的不二人选。
在一整周复盘多次的战术讨论和勤加训练下，第八轮客场对微草，虽然是险胜，到底是赢了。轮回一行人按惯例周日大清早飞回了S市，身边的队员都在补觉，周泽楷却忐忑了一路，连音乐都听不进去，不停切歌，最后烦躁地玩了几把小游戏。
轮回群里一直没动静，上飞机前他说要跟人吃饭晚回俱乐部众人也没有反应，周泽楷不禁又开始纠结江波涛是什么意思？
他自己说要大家一起的，就他们两人而言，江波涛也不可能会装个不声不响让周泽楷去叫人啊……
让他来做决定的话，那就，不要……
抵达虹桥，周泽楷按昨晚说好的，让经理把行李拿回俱乐部，自己直接打车去酒店。江波涛出来接他时，脸上既无意外也无不满，笑着招呼他脱外套，没有多问一句别的，像忘了上周提议的人是他自己。
周泽楷放心了，更难得有种看透对方心思的微妙快乐。他顺着江波涛的话扯了些关于B市有的没的，B市正好是供暖前的最后一周，风大又冷，再加上向来让他不舒服的干燥，他免不了抱怨了一通。
江波涛当然熟悉得很，他一边应承一边招呼服务员上菜。既然说好了吃大闸蟹，他不会没有准备。
先用炖得软烂的西红柿牛腩汤饭垫底，瓷碗一端上来周泽楷就眼睛一亮。江波涛跟着笑了，怎么会有人觉得周泽楷喜怒难辨呢？明明遇到喜欢的东西，就和小孩子一样雀跃不已。
这道家常菜还是在枪王大大家做客吃到的，周母当时还不住数落说偏偏喜欢小孩子吃法。
“是不是还得家里做的最好吃？”
周泽楷干脆利落地摇头，从下勺子的频率就能看出来他吃得多开心，“厨师……更好……”
江波涛差点为这记诚实の直球笑出声，周母做饭水平一般，周泽楷说起过他家是爸爸做饭水准比较高，但又很少做，小时候还有很长一段讨厌在家吃饭的时期。
接着就是约好的重头戏，端上来四只噗哧冒白气的又红又亮的螃蟹。江波涛给周泽楷倒姜醋，笑道：“你慢慢吃啊，别管我。”
这也是两人间的调笑。
吃蟹是门技术活，周泽楷作为S市本地人从小跟家里老人吃习惯了，多少承了些专业劲儿，能漂漂亮亮精精细细地吃完。江波涛就完全不行了。来轮回的第一年，他们很快熟识，周泽楷在训练之余带他逛S市，又尽地主之谊请他吃大闸蟹，结果对方根本是门外汉，周泽楷半只没吃完就咯嘣咯嘣啃完了两只。
那时才第六赛季，两人尚未成名，因为年纪小怕伙着朋友玩乐乱花钱，周泽楷的薪金还得全部上缴再由周母发零花钱。那顿饭钱让他接下来一个月都过得紧巴巴的。
“前两天我和我爸吃，他还夸我有架势了。”
周泽楷见他吃得一脸认真，点头道：“有的。”
“不过S市的东西他到底不习惯，环境啊，饮食啊……差距太大。”
周泽楷手上的动作一顿，“回去？”
江波涛拿毛巾擦了擦手，给他倒水，“最迟明年底吧，我也想快点把店接手了，我妈又不爱离开家，来来回回太麻烦了。”
他今天有工作，身上还穿着衬衫打着领带，此时挽着袖子拆蟹的样子看着很是新鲜，周泽楷不免多看了几眼，“以前……想……”他开口，又局促地停下来。
对方安静地等着他把话想好。
“……和你……开店……”在江波涛退役前，在周泽楷的想象中，两人也许会一起在十三赛季结束他的合同到期时离开轮回离开荣耀。他的性格不适合当公众人物，他也不想再强迫自己继续出现在镜头下。江波涛善于交际，他虽然不爱说话，但可以帮忙做事。他们一起开一间店，餐厅、咖啡厅或者卖点什么都可以，等店成熟了，他们就不用管得太多，可以去以前说好的地方走一走。
江波涛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个，诧异道：“小周原来想开店啊。”以周泽楷家的文化背景，他还以为对方八成会回校拿文凭。
周泽楷摇摇头，他有点恍惚，其实一切不过都是自然而然，但一回神，偏偏全都变了……现在，连退役，于他而言也好像一同变得遥遥无期。
To be continued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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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江很迟钝，很迟钝，用CLAMP一贯的路数，为某人心痛就是开始“喜欢”了。
开始写的时候剧情就想到前四章，所以后面写啥在虐不虐怎么虐虐多久之间纠结，之后一定加加加加进度，并没有想写很长。
刚来乐乎真是打开新大门，还让我重温了好多旧坑，十年前的忍迹啊之类的。